重点推荐|大地青绿葱茏(大散文)
作者 崔洪国
春草的思绪像很远处那条奔涌的大河一样在广阔的时空维度无限延展着。在恍惚和朦胧中,雨好像停了,春草浑然无觉。
——题记
一
草色遥看近却无。
春草坐在半山那片青绿的草地上。初夏的风卷着一片雨云从远处的天空漫漶而来。从半山看到的城市远处那些错落有致的高楼大厦氤氲在如泼墨的云霭中。这个山体公园虽然不是很高,但视野很好,天气晴朗的时候向很远处能够眺望到城内的那条护城河和城市边际穿城而过的大河。春草的老家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平原和平原深处星罗棋布的村落。所以,春草很喜欢在城市这个半山的公园看远处的峰峦叠翠和大河奔流。春天过去,夏天来临,护城河如一条锦带在城里蜿蜒着,在万紫千红向苍翠青绿递进的日子里,城市的山泉湖巷和凡俗烟火逐渐被那层层的青绿掩映起来,如梦似幻。

每当看到那样的情景,春草的心里就如春水荡漾,虽然农村的家离着这个城市也不是太远,但她感觉自己还是属于那个青绿葱茏的平原深处的乡村。她抬起头来,星星点点的雨滴很快就成了淅淅沥沥的春雨,落在春草身上和她身边的草坪上。这片山体公园是去年顺着凤凰山体建的,依山傍势,虽没有亭台楼阁,但从高到低顺着山坡也栽种了各种各样开花的绿植和一片一片的草坪。时序正从春风浩荡向夏日炎暑摁下快进键,迎春、连翘、梅花、桃花陆续上演了属于自己的春光秀,每天都是花开锦绣,桃李芬芳。独有那片春草,从开春就静悄悄,无声无息,默默无闻,很长时间草皮没有覆盖的地方裸露着深冬般的荒芜,是在蓄势,还是没有挺过刚刚过去的寒冬,枯死了。那种色调与天上的彩云和山野的花开属实有些不太搭配。
节气过了雨水,夏天那种气势和蓬勃张力势不可挡,一夜之间就青绿满山坡了。雨中,春草看到很细的雨滴滴落在一枚一枚草叶上,晶莹剔透,聚拢多了,就顺着草叶形成一条雨丝,流进脚下的泥土里了。有的顽皮地附在草叶上,一会把一枚草叶压弯了,一阵微风吹过,雨珠在山树和草叶之间滑翔着,有的落到春草手上,有的飞到了她的发际。雨不大,春草也没有打开随身带的雨披,在雨中像一尊雕塑,静静地坐着,任思绪在这五月的春光里杂花生树,草长莺飞。

此刻,春草想到了平原深处那些绿油油的麦田—想到了自己家曾经一亩三分地的麦田。几年前,春草就和丈夫文华商量,把自家的麦田包给种田大户了。土地是命根子,地里每年长出的麦子和棒子比这命根子还要金贵。种地种了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多少酸甜苦辣的泪水和汗水渗透在村外的那片绿色田园里,化成了春草和文华生命的乐章。每每想来,不仅仅是风花雪月的故事和缱绻悱恻的情感,更是他们生命质感的一部分,内置在内心深处,一想起来就汹涌澎湃,那种眷顾和依恋用什么样的词汇也难以表达。所以,合计把地包出去的那几天,春草和丈夫每晚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丈夫也是个知冷知热知心的男子汉,他轻抚着春草额头逐渐爬满的皱纹,拉着她粗糙的手,像在田间地头絮语,安慰她:“咱逐渐年龄大了配资交易宝,孩子也都成家立业了,还去了北京。这地就包给人家吧,咱俩想干点啥就干点啥,包给能干会干的人,这地也荒不了,放心吧!”像托付一份神圣的使命, 春草和丈夫把地包给了种粮大户,在合同上摁上了红红的手印,反复嘱咐人家一定要把地种好,种不了就退回来。过了好久,春草悬着的心才放到肚子里,这事算是尘埃落定。
二
春草和丈夫文华都是属于农村中闲不住的那种人。地包出去后,文华带着一支建筑队,走村串乡给乡邻们盖房子。文华手艺好,人又老实本分,出活快,就是憨厚,话不多。每次接到活,分好工,不等主家说什么,文华就主动跟人家说:“我们这活,你放心就是,只要上手就干好。钱不钱的不急,先把房子盖好,别耽误了住。”乡下人朴实无华,好打交道,话虽这么说,盖房子的主家等着房子盖完也就把工钱结了。有的手头确实有点紧,文华也从来没催过,一般到年底人家就把钱送到文华手里,文华按照工时分给那些跟着干活的工友。有了钱好过年,每年也都这么过来了。乡村振兴的风吹到了鲁北平原的这些美丽村落,道路绿化,文体广场,街道整修,活很多,文华一直很忙活。

春草呢,在家闲不住。到处打听四周村子里能用妇女的农活,今天到这个村的菜棚拔萝卜苗,明天到那个村的花棚剪理花草,每天也是从早到晚不停歇,风风火火忙碌着。脚下这片城市的绿地养护是邻庄一个老乡承包的,把枯死的草坪更换,把石楠和冬青修剪好,再浇浇水。活不繁重,春草有的是时间,在她手里,这活干得有声有色,人家也愿意带她出来。今天本来是要给这些草和绿植浇水,想不到的一场及时雨帮了春草的忙。春草就坐在这和风细雨中,望着远处的群山和笼罩在雨雾中的城市,想着文华,想着曾经的那些麦田,想着年迈的爹妈,想着妹妹秋兰和秀菊,想着在北京的儿子,细雨在她头发和脸上滑落着,春草的眼睛潮潮的,雨水和泪水交融,从脸上慢慢滴落的感觉很温暖,很舒服。
春草心里念想太多了,谁让自己是大姐呢!她想起了刚开春的一天姊妹几个和孩子们在秋兰家里给父亲过生日的情景。那时春寒料峭。风不小,天冷蓝的像刀尖上的冰锋,很彻骨。那天二妹秀菊也从省城回老家了。春草和秋兰已经准备好了饺子馅,忙着包饺子,是韭菜肉的。春天的头茬韭菜最嫩最香。鲁北平原的农人们最喜欢吃的就是韭菜肉和白菜肉的饺子。每次春草姊妹几个凑到一起,都是包这两种馅的饺子。

秀菊的车刚到门口,秋兰家里的两条狗就汪汪叫起来,春草知道秀菊回来了,赶紧和秋兰出来迎候。两个人用力把门口那道长长的门推开,秀菊的车开到了空旷的院里。秋兰给这两条狗分别起了名字叫大黄和小黄,它们在这个院里多年了,秋兰跟它们也有了很深的感情。小黄原来是条流浪狗,有一次大黄跟着秋兰在村外田里挖野菜的时候,这条可怜的流浪狗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跑到跟前,赶不走,后来就跟着秋回到了家中。秋兰给两条狗垒了个窝,这么多年就在小院里陪主人平凡度日。主人不在家,它们就看着门,秋兰回家,她们就欢快地叫着。每次回家,大黄和小黄都是饭桌上一家人说的话题,熟悉了,秀菊经过它们身旁的时候,它们只是抬头看看,呜呜两声,就回窝里趴下了。
三
春草记得,小时那会她和秋兰、秀菊是父母最放心不下的牵挂。如今,父母都两鬓斑白,九十多岁了,精神头很矍铄,但也明显地看出老态龙钟了。母亲的耳朵听不清孩子们的话了,出门就推着两用代步车,步履艰难蹒跚。父亲这几年老得很快,腰弯得像一张弓。风烛之年,每一次和两位老人在一起,都有匆遽的时间感,让人感到匆匆,急迫,无奈,又很想挽留。所以,姊妹几个每一次和老人在一起,都很用心地把一分一秒的影像收纳进各自亲情的收纳箱。人生浮沉和情感沉淀有时仅靠记忆存储不过是一些浮光掠影,还需要温情细致得打理和打磨。吃饭的时候,姊妹几个给两位老人每人夹了一个饺子,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哄着老人家合上眼睛许了心愿,拍了一张全家福。“茄子,茄子,茄子”,老人脸上绽放的笑容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莲花。

二妹秀菊平时对艾灸和拔罐情有独钟,自己买了不少书,有时间就捧着读,不仅学到了不少中医知识,身体调理得也气血充足。那次回家,秀菊车上带了艾灸和拔罐的家伙什。中午饭后,秀菊在老人的百会、巨阙、神门等穴位放了艾灸罐,屋里很快就有了烟气和艾灸的淡淡清香。外面春光怡人,阳光洒满了寂静的院落,穿透进来,晒在老人的身上,很暖。母亲有了睡意,眯上了眼睛。外面大黄和小黄看着屋里泛出的艾灸烟气,好奇地向着房间张望着。做艾灸的间隙,秀菊又在父亲的肩头轻轻揉搓着。姊妹几个当年曾经多少次坐在父亲的肩头啊!她们还清晰记得父亲把小推车的袢搭在肩头,一车一车往地里推肥的场景。春意盎然的日子里,地边沟角那些青草随着麦子在那些肥料沤积的地力中茁壮成长,是她们心中永远的青绿。
父亲说到了她们小时候跟着到地里拔草和浇麦子的情景,春草的心里瞬间活泛了。鲁北平原深处的那些草啊,麦子啊,可不像这城里公园的草坪一样这么娇嫩。一开春,天一打起来,阳光一天比一天灿烂,麦子还在等待着下达指令,田间地头的青草就疯长起来,青绿成恣肆汪洋之势了,有的延伸到了绿色的麦田里。浇第一遍麦子之前,春草就和秋兰,秀菊带着镰刀,背着提篮,跟着父亲到了地里。春草跟着父亲在麦田里除杂草,秀菊和秋兰还不太好辨识地里的草和麦子,就用镰刀在沟畔和地头割长高的青草。

在地头休息那会,秀菊和秋兰把青草掐断,留下中间,做成一个“谷笛”,声音虽然不是多么悦耳,但也是自制的最好玩具。春草用那些草做了草帽,阳光热辣,几个人一人戴一顶,在青葱的麦田里,就看到几个绿色笼罩的影子绰约。最后一遍浇水,已经是小满前后,麦子有半人高了,个头矮的在麦田里都看不到人。麦穗开始丰满自己的颗粒,麦子还嫩,春草和妹妹就割了不少穗,在地头烤熟了,吃到嘴里甜甜的麦香,嘴角上挂满了黑色的麦穗灰,像被涂过了墨汁。年过半百的姊妹几个说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父母也跟着笑得眼睛迷成一道深深的缝。这些故事与后辈的几个年轻孩子隔着久远的年代,他们边听,边刷着自己的抖音和小红书,不失时机把那些温暖场景拍照录像,剪辑成短视频,推送到了“一家人”群中。春草和两个妹妹有时间打开看,那些场景栩栩如生,如在眼前。
四
五一放假,春草在北京的儿子和儿媳回来了。儿子很有出息,在滨州上完大学接着就业了。儿子和父亲文华一样,憨厚实在,待人真诚,很能吃苦,特别喜欢钻研新技术,几年后就能带徒弟了。人品好,在滨州成了家,养了两个娃。后来北京的一家公司看中,高薪聘到北京去了。春草和文华很为儿子的争气感到骄傲。儿子心疼春草,回家拉着母亲的手,说:“妈,我现在都能挣钱养家养你了,你别在出去干活了,和爸爸在家休息休息吧!”儿子还给春草买了一部新手机,华为新款的,内存大,像素高,拍照清晰,儿子和儿媳还专门在手机上下载了豆包和deepseek,教着春草用,春草咋会鼓捣那些新鲜玩意啊!

她跟儿子儿媳说:“爸妈是闲不住的命,干一天就能挣一天的钱,一天一百二百,给你们添补不上,自己花着也方便。给你们带孩子,我都没闲着,这个时候更不能闲着了。你们孩子小,正用钱,能不麻烦你们就不麻烦。”春草这话语重心长,既是说给儿子儿媳,也是说给自己和文华,说给儿子和儿媳是家教,说给自己和文华是信念。看着儿子和儿媳潮红的眼睛,春草知道自己的话他们听进去了。也是,地包给人家,在家里更不能闲着了。隔了不久,两口子就商量着买了台联合收割机,想麦收时节建筑活不忙,联络着从南到北割麦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春草听过那些麦客的故事,也想尝试着和丈夫做一回麦客,割着麦子还能看看风景呢!收割机买了,就有不少乡邻找文华联络了。
春草的思绪像很远处那条奔涌的大河一样在广阔的时空维度无限延展着。在恍惚和朦胧中,雨好像停了,春草浑然无觉。天空那些云飘忽很快,近前一片灰蒙蒙,山巅处就是灰蓝色了。蓝天的底子从那些云层中透出来,初夏的阳光也从云端里四射到青绿的春山和蜿蜒而去的城市了。几只鸟儿从那些滴着雨露的青草和绿树间飞出来,布谷,斑鸠,滴水鸟,鸣唱悠扬。春草很羡慕这些天空的流浪者,她能够听出那些鸟儿是从遥远的南方飞回来的。她也很想做一名这样的流浪者,只是它们在群山和天空海洋之间,自己在泥土的大地上,有了翅膀自己一定也会像它们一样飞翔。

啥事都凑巧,正想着,儿子从北京给她打来电话,告诉她新手机要用,不懂的事情就查豆包和deepseek。刚挂掉,秋兰有微信视频过来,给春草看了地里油绿的麦子,麦子在平原深处无边无际。春草想起秋兰和秀菊,拔草的那些日子,她拨通了秀菊的电话,想说什么又没有头绪,憨厚地笑着,说:“秀菊,姐春天给你挖的那些荠菜都用水焯过装好了,等回来拿着。”秀菊也劝她歇歇,到城里住一段,一起陪她爬山,看天下第一泉,在护城河坐船,春草想,哪有时间呐!一会,文华打来电话,春草说:“家里下雨了吧,这雨要透地,麦子就不用浇了。”那头文华笑着说:“咱家的地都包出了,哪还有麦子,你是犯了麦子相思病了。”是啊,这平原和麦子的情结咋就这么浓!春草对着微信视频那头的文华说:“地是包出去了,咱不是买了收割机嘛,到时我坐在收割机上,跟着你从南到北割麦子,当麦客。”
春鸟鸣唱着动人的歌,一片青葱青绿中,夏日正徐徐走来。很快就要芒种了。“芒种前后,割麦种豆”,手头的这些活还没忙完,春草仿佛看到了那些青绿的麦苗一束一束变成了沉甸甸的,绿色的,金黄的麦穗。麦浪随风飞扬,她和文华开了收割机,在丰收的欢歌中向着广袤大地的深处轰鸣而去——等做完了麦客,再来这城里做城市的绿化和美容师。岁月不饶人,能干就别闲着,谁让自己是这命呢!

作者简介:崔洪国,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齐鲁晚报》副刊“青未了”签约作家,在齐鲁壹点、海报新闻、大众日报新媒体大平台开设个人自媒体号,发表小说、散文、时评、诗歌等500余篇,计200余万字。齐鲁壹点号“风过林梢”被评为2022年十大新锐壹点号和2023最有影响力创作个人号。文章散见于《胶东文学》《当代小说》《联合日报》等。出版散文集《寻找灵魂的牧场》《与海阳最美的邂逅》和文化地理读本《不辞长作济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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